白发天子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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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发天子剑 第1章 引子 百年大劫 试读

深山雪夜，枯树破庙。寒风凛冽，却不甚喧嚣。

老旧的山门在还不算呼啸的风中，安静得像是沉入时间的河流。庙中若非烛火的颤动，也如定格了一般。

端坐正中的少年，明眸轻合，朱唇未启，乌黑秀发用布条绑成发髻，一丝不苟。

好一个俊秀少年郎，似佛像一般一动不动。

“少年郎，若你愿听老夫这一席话，就燃一炉香，温一泡茶，香尽茶凉之时，我便离开。”

白发苍苍的老者，佝偻着背，敲响了山门。

偶有人寻至此处，无非求一碗饱饭一壶热茶。

听一席言，倒是初次。

“粗茶倒有，香炉却无。”少年睁眼，眉目间却少了该有的纯净。继而起身放下蒲团，取出一壶粗粝山茶。

老者笑道，“无妨，老朽自有香炉，也请小兄弟品一品，这千年一叶的茶。”

“千年一叶。”少年默念，看着已经有点破败的蒲团，棉絮在黄昏的微光里，显得诡异沉重。灰尘，也并不轻盈。

“这可是天下第一匠师家族南宫家的典藏，然而南宫早已消失百年。”少年的语气稍显不耐。

“确实如此，看来小兄弟也非池中物，竟然知晓南宫家百年前的大劫。”老者从老旧的布袋里拿出一个香炉，造型极其精致。

“南宫家族物件，你竟然也有。”少年坐在蒲团上，再度微闭双眼。

“若不是南宫家后人已经全部死绝，我还真该怀疑你是南宫家后人。”老者笑道，“这是南宫家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物件，大劫之后，也不看看多少人都得到了南宫家的物什。”

“这是缘何？”

“南宫家府邸，又不是什么秘密，大劫之后，朝廷前去收缴之前，百姓已经自己取了巧。”

老者拿起一把灰，小心翼翼地洒进香炉。

“香炉在你怀中时，已经燃起？”少年皱眉。

“少年郎，这点温热，怎么可以说是燃呢？”老者轻轻拍拍香炉，里面竟然微微有青色火焰闪动，“就如老朽，一点微焰，不知何时一缕风，就熄了。”

“如此，洗耳恭听。”少年默默低下头。

老者微笑，比之刚才风中残烛模样，多了几分精气。

“莫急，还要热起这茶，方好。”老者轻拍香炉，香灰竟成燃料开始燃烧，青色的火焰，让这个香炉转瞬之间化为火炉，老者拿起那黑色干枯的茶叶，轻轻投入炉内。茶叶并未燃起，而是如在沸水中，上下翻腾，渐渐舒展。

“南宫家的手艺，果然天下无双。”少年感叹。

“少年郎，老夫问你，你是如何得知这南宫家？”老者置那炉于蒲团间，端坐问道。

“我自小无父无母，被一老人拾得，于山下带回这间寺庙，老人的父亲是南宫家仆人，为我讲道南宫家奇闻轶事，已有……”少年蓦地一愣，便没有继续。

“可否让老朽见一面？”

“恩人已经逝去，我葬他于山下，桃树旁。”

“我今日想与你说道的，就是这南宫家的大劫。”

“我为何必定会听？”

“你让我进来，就注定会听完这一席言。”

“请讲，香尽茶凉之时，恐不久矣。”

老者抚须，白发苍凉。

“南宫，天下第一匠师家族，传承至百年前，已有千年。此匠师非彼匠师，坊间匠师，最多不过修器物之形，南宫家自传承之始，就有了改器物之灵的本事。这千年一叶便是南宫祖师爷当年妙手点化，将千年前一颗种子悉心栽培所得。茶树千年不老，茶叶生生不息。南宫家的技艺，是为奇迹。

“千百年来，南宫家族都是遗世独立，族内也一直不超百人。直到百多年前，朝廷龙椅之上那位天子，终于与南宫家对话。

“他想要一把天子剑，一把主宰天地的天子剑。”

老者讲到这里，忽然沉默。

“南宫家答应了。”少年截了他的话。

“是。南宫家可修补器物可点化器灵，也同样能够铸造器灵。”老者一笑，“南宫序秋，南宫家族历史上野心最大的族长，他倾尽了一切，为天子手中世代流传的开国名剑铸灵。”

“大劫因此而至？”少年问道，心里却已有答案。

“唉……”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，“南宫古训，南宫子弟所握技艺有三禁，一不可铸灵，这相当于造物，违了人伦；二不可铸武器，神鬼莫测的神兵，造下的杀孽都由南宫族人偿还；三不可参政，与朝廷有所牵扯，终会陷入绝境。”

“天子剑，三禁全犯。”少年说道。

“古训所言，全部在短短十年内得以验证。天子剑所持天地之威，甚于天子本人之灵，反而凌驾其上，成就一个杀戮帝国，帝国疆土疯狂扩张之时，无尽血债也都集在天子剑之上。

“天子并不知晓自己已被此剑凌驾，亦或是二者已然合二为一，是故他意识到了南宫家技艺的可怕，南宫可以造出一把天子剑，就可以造出千千万万把天子剑。

“南宫家想反，可以掀翻帝国。”

“真的可以？”少年反问。

“当然不可能，一把天子剑已经费尽南宫之力，当夜有一少年郎连夜通风，大军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剿了南宫家，无论怎么算都是一条死路，逃也不得反抗也不得。”

“……何人这时竟敢通风？”

“阴阳神算钟离家的后人。”

“钟离？不是早在两百年前，钟离家就因为算命一事得罪当朝天子被满门抄斩吗？”

“可就如南宫家还有你一样。”老者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。

少年沉默。

“南宫序秋也知自己一时糊涂的追求，毁了整个家族，如果真的不做点什么，南宫家将会彻底消失。恰逢当时有一婴儿刚刚出生，便委托钟离家后人将其带走，也是天意不亡南宫，其母体弱，常年深居浅出，孩子当夜出生，就连朝廷的鹰眼，也没有记录到，南宫家还有这么一人。”

“告诉我，最后的结果。”

“南宫家在南宫序秋的要求下，全部服下南宫家另一珍藏，极乐丸，在无尽的幸福之中逝去。而朝廷到时，便是南宫家所有九十八口人，尽皆自杀，无一活口。南宫家，也在百年前的那一夜，消失。

“想必我还没告诉你的，你应该都知道。”

少年慢慢站起，“南宫离，南宫家唯一后人，取名为离，正是因为我那埋在山下的恩人，便是钟离家当年神算之下唯一逃脱的后人。他在弥留之际，已经告知过我，若有一白发老者点一香炉煮茶，千万听他这一席言。”

“那你知道自己，传承了南宫家的什么技艺吗？”老者拿起了那个香炉。

“我百年过去，依旧一副少年模样，可惜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传承自南宫家的本事。”

“南宫子弟，百年童颜，是为魂匠。寻常南宫族人只能与器物之灵沟通，长年累月下来，偶尔可得点灵神迹，创造奇珍异宝。而魂匠如祖师爷，生来便能对万物点灵，甚至能对生灵点灵。我非魂匠，个中玄妙，还需你自己体会。”

“你到底是谁。”

“你的爷爷，南宫家罪人，南宫序秋是也。”

“南宫序秋？怎么可能？”少年大惊。

“老朽确实在那日已经逝去，可为了见你这一面，服下极乐丸的同时也服下了祖师爷的还魂丹，可保我魂魄还阳一个时辰。你看到的我，不过是一缕残魂，等这铸魂炉里的骨灰燃尽，我也就真正地油尽灯枯了。”

“无法进入轮回，你等了整整一百年，为什么？”

“千年一叶，百年才出芽一次，南宫家的树虽没有凋零，叶子却被朝廷尽皆取了去。”南宫序秋长叹，“孩子，我是罪人，可正如我刚刚所言，你是魂匠。除了祖师爷，南宫家这么多年，只有你是魂匠。”

“那又如何。”少年对眼前老人，不恨，却也不敬。

“你有这能力，但需要契机。我今日前来，就是想要唤醒，你作为魂匠的能力。”南宫序秋拿起那滚烫的火焰，或者说，茶。

“千年一叶，对凡人，是极品香茶，但是对于你，却是钥匙。”

“我为什么要喝。”

“孩子。南宫家的孽，要南宫家还，如今生灵涂炭，皆是那天子剑所致，天子已换三代，剑却代代相传，新天子不顾一切开疆拓土，在位三十余年容颜不老，越战越狂，只有你，能够改变这一切。你是魂匠，天子那已被天子剑改造的魂，还需要你去修补，那把造孽的剑，还要你去毁掉。”

“他朝廷要我南宫家为他铸剑反过来逼死我南宫家！我凭什么拯救所谓苍生社稷！”少年愤怒，寺庙里回荡着他的怒吼。

“因为你是南宫家的人，最后一个人，你还是魂匠。”序秋倒出一杯净是火焰的茶，“魂匠，自己的魂，是不用修的。”

沉默良久。

南宫序秋的身影渐渐淡去。

“作为南宫家子弟，这一碗，我喝。”少年举起茶杯，即将饮下。

“孩子，去找你的恩人的女儿，神算钟离之后，她会给你一条得见天子的道路。”

“她在哪？”少年问。

“那桃花树旁。”序秋微笑。

少年沉默良久，继而闭眼蹙眉饮下千年一叶。

睁眼时，序秋已然无踪。

两行清泪。

不知属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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